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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百四十三章:还没活够


"陛下,这……"

一股冷气顺着脚底直冲天灵盖,抱朴子打了个寒颤,对上皇帝似笑非笑的表情,忽然说不出话来。

"朕今日招你来,也不为别的,就是为这件事,你可明白?"

皇帝盯着抱朴子,见他浑身发颤,附身拾起桌案上张良参他的折子,扔在地上。

再次落座在龙椅上,一言不发的开始批阅奏章。

抱朴子咬紧牙关不知该不该开口,身上得里衣似乎已经被汗水湿透了,粘在身上,满是不适。

抱朴子心神不宁,总觉得下一刻便会被推出御书房斩首示众。

又过了片刻,皇帝放下手中的毛笔。

"去吧。"

抱朴子如蒙大赫,原本黯淡的双目重新明亮了起来。

"是!"

抱朴子说著,转身便朝着殿外跌跌撞撞地奔去。

皇帝放下手中批阅了许久的奏章,似是疲惫至极。

洪安沉默著,看着抱朴子离去的身影,看着殿门打开又阖上。

许久之后,皇帝终于缓缓开口。

"洪安,你有什么想说的?"

"奴才不敢。"洪安低垂着眼:"只是有一事,无论如何,奴才望陛下万万保重龙体,这天下的百姓苍生,可都系在陛下一人身上。"

皇帝嘴角挑起一抹嘲讽的笑容。

是在笑他自己。

"洪安呐,朕真是老糊涂了。"

"连你个都能看出来的东西,朕竟然生生看不出了啊!"

"这抱朴子,真是好大的心!"

皇帝说著,袖袍一挥,茶盏落地,顿时间摔了个粉碎。

洪安慌忙跪下,低着头一言不发。

皇帝愤怒,但无意迁怒于他。

洪安的眼圈有些红了,他跟了陛下多少年,明君清君,用在陛下身上一点都不为过。

当年皇帝上位大肆改革,碍了不少旧臣的眼,糟了不少百姓的唾骂,只有时间证明,陛下是对的。

百年以后,提起陛下,恐怕百姓们都是赞不绝口的。

只是为什么偏偏在自己身上,就犯了这么大糊涂呢?

如今陛下已经离不开抱朴子的丹药了。

即便是乐安郡主,恐怕也是无力回天……

他和皇帝,对此都心知肚明。

只是如今抱朴子枉害人命,皇帝身为天子却无法主持公道,八殿下和乐安郡主……

恐怕要和陛下离心了。

……

抱朴子退出了御书房,一阵冷风吹来,吹醒了他这段时间的狂妄。

可是看陛下的意思,似乎并不打算纠结他在吴家犯下的事儿,今日既不曾褫夺国师的封号,也没有其他惩罚。

他就说么,他的丹药,那皇上离得开吗?

当初跟了梅妃,真是最正确不过的选择!

想到这里,抱朴子放松下来,他抖了抖衣袖,迈步朝着观星台的方向走着。

张良与郭蔷也在来御书房的路上,三人相遇,眼神里溅射出火花。

抱朴子站在原地,手中拿着拂尘,对二人阴沉沉的笑着:"八皇子,乐安郡主,二位别来无恙。"

又盯着张良道:"听闻殿下今日参了臣一本,臣不知是何处得罪了殿下,不过臣得陛下信任,陛下并未降下任何处罚,殿下想必是失望了吧?"

万万没想到抱朴子还能如此嚣张,张良与郭蔷十分惊讶。

二人对视了一眼,张良当即回讽道:"今日能有这样的运气,下次可就未必了,国师。"

看着张良仿若一汪古潭的眼神,抱朴子背后的鸡皮疙瘩直冒,他扯了扯嘴角:"贫道多谢殿下好意。"

郭蔷冷笑了一声,这抱朴子还真是放肆。

"一个狗奴才。"郭蔷笑里带着恨意:"八殿下这哪是参你,是在给你提醒还不知吗?"

"还不赶快跪下谢恩,早早的滚回你那狗窝去!"

郭蔷少有用语这般粗俗的时刻,也少用身份压人到一个词严令色的地步。

可见郭蔷着实是气狠了。

她之前,就对抱朴子的丹药早有猜测。

而如今发生这么大的事,抱朴子还能这么全须全尾地走出来,不就恰好说明了一切吗!

那个笑着对她说故人之孙果真不凡的陛下,如今已经……

已经成为丹药的傀儡!

如果目光能够杀人,郭蔷已经恨不得将抱朴子千刀万剐!

抱朴子满头是汗,刚才在皇帝面前还游刃有余,但这黄毛丫头,居然有如此之大的威严!

张良拉着郭蔷就要离去,却依旧不忘警告抱朴子。

"道长,别忘了,这宫里的皇子可不多。"

"恰好……梅妃膝下无子啊。"

"道长今日有所依仗,不知道能依仗到几时?"

一瞬间,抱朴子的冷汗湿透脊背。

……

御书房中。

郭蔷双眼含泪,顾不得君臣有别,顾不得男女大防。

"陛下……"

皇帝脸上的笑容依旧:"乐安啊。我不记得,你是爱哭的性子。"

人之将死,其言也善。

意识到自己动不得抱朴子分毫的那一刻,皇帝想过很多很多。

最后全都了然一抹悔恨的叹息。

"怪臣女晚了,怪臣女晚了一步。"

郭蔷低着头,面色是丝毫不掺假的忧虑和愁苦,还有隐约几分泪意。

"臣女要早知陛下身体有恙,和让那小人乘虚而入!"

皇帝却摆了摆手:"这事不怪你。"

怪朕?

皇帝说不出口。

当初郭蔷努力过的,是他一意孤行,不愿在小辈面前折了面子,非要服用抱朴子的丹药。

病发后郭蔷初次医治的时候,他已经开始对丹药上了瘾。

事到如今,他的性命系在丹药上,而那根线就像是蛛丝,看似坚韧,实则弱不禁风。

皇帝闭上眼睛。

如果没有抱朴子,他还能活几年?

五年,十年,二十年?

坐上这个位子的人,许多都已经变成了权利的怪物,他们的一切都不由自己操控,由欲望,由野心,由百姓的民生去推动。

但他不是,他心里有一丝人情味儿尚存。

他愿意放手那无数人趋之若鹜的权利,愿意对锋芒毕现的儿子期许以待,他是愿意让位的。

只是……

没活够。

皇帝缓缓睁眼,看向张良的目光里,少见没有一个掌权者打量继位者之一的眼神,取而代之的,是满满的父子温情。

"知袂,父皇还没活够啊。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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