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行，我去拿。”宋英站起身，想了想，决定先去后面厨房拿个盘子来装，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，回来时发现人都睡着了！
她既错愕又无语：“不是说好要围炉夜聊吗？”
袁清睁开眼，揉了揉太阳穴，道：“他们闹了一晚上，实在累了。”
“你还没睡着呀。”宋英一时有点尴尬，三更半夜的，只剩他们两个醒着算怎么回事。
“眯了一会儿，脑子又清醒了。”顿了下，袁清又补充，“平日晚上读书，也是这样，困了眯一会儿脑子就清醒了。”
“你们读书真辛苦。”宋英脱口而出，话落觉得有些生硬，又把话题转移到今日的事情上来，“你今儿可真厉害，那个灯谜真的好难。”
说完，她都想掐死自己，这都说得什么呀，之前已经夸过了。
不想，袁清的回答与之前完全不一样：“那位林公子才是真的厉害，这灯谜，我提前几月就在揣摩了，又在藏书阁里翻了许久的书，才查到辞有个异体字，形似受辛。”
“你提前查过？”宋英惊愕，“你很喜欢那架绿绮琴么？”
社学里是不教弹琴的，莫非书院学业那么紧张，还会教他们弹琴？
袁清拿着火钳将盆的里木炭拨了拨，“琴不琴的倒是无所谓，主要是想扬名。”
宋英动了动嘴，很想说你们读书人不是追求淡泊名利么，话到嘴边她忍住了，拿了两个橘子放在炭盆边缘烤着，委婉地问：“扬名做什么，你不是已经有业师了么？”
“老师已经主持了去年的院试，下次院试前会调任别处，所谓人走茶凉，届时大宗师弟子的名头可能就不好使了。
而县试和府试是不糊名的，文章取不取，一定程度上取决于知县和知府的喜恶。”
宋英有点不明白，这与扬名有什么关系，既然取不取得看知县与知府的喜恶，不是应该想法子在他们那里留下好印象吗？
袁清微微一笑，道：“有了名声，只要不是与知县知府极其交恶，考试时他们对待我的卷子，便会慎重些，降低自己喜恶程度的影响。”
宋英听的楞楞，好一会儿才捋清里面的关系，她疑惑道：“既然如此，你把文章写成他们喜欢的风格不就好了么？”
“以文媚人，落了下乘。”
宋英：“……”
难怪世人都说读书人心里弯弯绕绕多，这九曲十八弯的，太绕了！
还有，下次考试，得三年后吧，现在就开始扬名，太早了吧！
转念，她想起之前袁清建议宋元在吴提学观风社学后再上学堂，又觉得果然是袁清，还是深谋远虑，早早就做打算。
“所以，林文才他们今晚的挑衅，实际是帮了你哟。”宋英感慨，心道若是林文才等人知道了，应该会更心塞吧。
说起来，他们五位秀才游学，四处找别的地方的读书人切磋学问，目的也是扬名。
本来是来扬名的，结果却成全了别人，啧啧！
提起这个，袁清心情很好，笑眯眯点头：“是啊。”
宋英想了想，真诚道：“那你还是很厉害，这道灯谜已经好几年了，有些人揣摩的时间比你还久，但他们还是猜不出来！因为你厉害，才能抓住这个机会！”
袁清笑容越盛，叮嘱道：“对了，这事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，他们会说我汲汲功名，骂我钻营。”
宋英点头，又打趣道：“你不怕我说你钻营吗？”
最保险的方法，不是应该任何人都不告诉，最好连自己的家人都不知道吗？
“你不会！”袁清很是肯定，“因为你也是钻营、不安分的人，否则，现在你就还是那个不识字、看人脸色过活的孤女。”
宋英怔住，之前她也被人说过不安分，是贬损、是指责，怎么在袁清的嘴里却是夸奖？
“照你这么说来，安分守己倒是不好的了？”她好笑道。
“本来就是！所谓安分守己，不过是上位者制做的，用来奴役、方便管理下位者的工具！下层百姓都安分守己了，那上位者便永远是上位者，无论他们怎么苛待、奴役，下位者也不能反抗。这样的安分守己，好在哪里？”
宋英陷入了沉思，安分守己的人确实更好管理，就拿申府的大厨房来说，那些安分守己的丫鬟，从来不会抱怨活多钱少，也不给管事的方妈妈添麻烦。
但是，方妈妈只会在训斥其他不安分的丫鬟婆子时，会提起她们，让不安分的人跟她们学习，其余时候是不会想到她们的。
也不对，在分配冬天洗菜、夏天烧火这样不好做的活时，会想到她们，因为她们最多嘴上抱怨两句，事情却是做的又快又好。
站着方妈妈这个‘上位者’的角度，她肯定更喜欢这种安分守己的丫鬟婆子，但对那些安分守己的人来说，何其不公！
随即，宋英意识到一件更恐怖的事情，整个社会对女性的要求，就有安分守己这一条！
而且对女性来说，这是一个极为重要的道德品质，不安分守己的女孩会遭人唾骂，没有婆家要！
所以，其实整个社会都在奴役女性，让她们方便被管理！娶媳妇的标准要求安分守己，就是为了方便掌控媳妇！
回想往事，从奶奶李氏与二婶杨氏偶尔的只言片语里，不难看出她们未出嫁前，也是过着她之前的生活，吃不饱穿不暖却被要求干很多活，被教育要温顺能干、安分守己，以后去别人家做个好媳妇。
她们被这样奴役得久了，打心底里认为这些就是正确的，认定女性就该安分守己，所以也这样教育、要求下一代的女孩！
突然，她想到了小香。
以前，她有点不明白小香娘张氏，为何要坚决地不让小香与她们来往，为此甚至不来回春堂卖草药，而是去更远的三元村集市，以明显低于回春堂的价格卖。
现在，她有些理解了。
在张氏的认知里，或者说在张氏与赵虎的认知里，女孩安分守己是极为重要的，跟着她们来往，会让小香不那么安分守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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