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长意垂眸,无声地看着徐望月,藏于袖中的手指屈起,松开,又紧紧攥住。
他从未有过如此纠结,拿不定主意的时刻。
今夜此行未知太多。
军需案牵连甚广,若是露出破绽,幕后之人很可能会杀人灭口。
之前他允许徐望月假扮夫人,不管是凌生还是捕头,哪怕被他们识破,也没有关系。
可今日不同,他不知道会面对什么样的情况,他怕自己护不住徐望月。
顾怀风有一句话说得不错,他变了,不是以前的裴长意了。
从前的裴长意没有软肋,好像能将这世间一切都握在手中。可他现在有了在乎的人,他在乎徐望月,在乎她腹中的孩儿。
关心则乱。
他宁愿自己身入险境,也不能让徐望月跟着他去冒险。
可徐望月此刻眼眶湿润,宛如露珠般晶莹,抿着唇。
那双望着自己的清澈杏眸里,满是关切。
她在紧张自己。
一种说不出来的心疼,从裴长意身体翻滚,一路疼到了心底。
他闭了闭眼,紧紧将徐望月抱入怀中。他们的距离很近,他的下颌就在她的头顶,呼吸沉沉,眸子里墨色翻涌。
“你听好,我会让裴钰和顾怀风随我们一起去。”裴长意眼底变得深黯,眸光深邃似潭。
他轻扯了一下嘴角,声音冷了下来,满脸严肃:“摔杯为信。”
“只要我摔了杯子,你立刻就要跟着他们两个走,不要管我。”
他带她一同去的前提,是一定要先护住她周全。
徐望月被他紧紧抱着,他用力,但温柔,好像要把自己揉进他怀里,却又极有分寸。
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气清淡又澄澈,恰到好处地盈满她的鼻尖。
徐望月觉得,自己也沾满了他的气息。
她伸出双臂,缓缓将他搂住:“世子爷放心,我一定会跟他们走的。”
这是她第一次,主动回应他。
她语气平静,听不出半分情绪,只有尾音里带着微微颤抖:“我知道只有我安全了,你才能全身心对付他们。”
裴长意那颗悬着的心,缓缓往下放了放,他的月儿聪明过人,或许一切只是他庸人自扰。
他松开手,仔细打量着眼前女子。
的确,戴上帷帽,徐望月的声音,身形几乎和徐瑶夜一模一样。
哪怕来人见过徐瑶夜,怕是都能以假乱真。
“你且回房好生休息,我还有一些事要准备,今晚过来接你。”
看着裴长意认真的神色,徐望月点了点头。
青芜走上前来,轻轻扶住了徐望月。
她从小就知道,主子没说的事,不能瞎打听。她隐约能感觉到徐望月和裴长意要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,但他们不说,她是没资格问的。
徐望月被青芜缓缓扶着进了房间,人半靠在床边,才感觉到身子是发软的。
她并不是不害怕。
“对了,青芜。”徐望月看着青芜,轻声问道:“今天晚上裴钰也会去,你现在可想去见他?”
青芜正在帮徐望月倒着茶水,听到她这个问题,手上的动作一僵,很是诧异地转头看向徐望月:“我为什么要去见他?二姑娘有事要我吩咐他吗?”
徐望月见到青芜这般模样,心里暗暗为裴钰捏了把汗。
可惜了,襄王有梦,神女无心。看来可怜的裴钰,注定情路坎坷。
青芜端了一盏红枣茶,递到徐望月手中,突然意识到了什么,神色有些慌张:“最近二姑娘和世子爷偶尔会说些很奇怪的话,世子爷该不会是想把我许给裴钰吧?”
徐望月被红枣茶烫了一下,将茶盏递给青芜,轻咳了两声。
自己不过是旁敲侧击了几次,青芜实在太聪明。
见她这般紧张,徐望月唇角勾起一抹笑意:“若是世子爷真有这样的念头,你可愿意?”
青芜摆正了神色,放下茶盏,直直给徐望月跪了下去:“回二姑娘的话,青芜不愿意。”
徐望月能感觉到她对裴钰并没有很深的情意,却未曾想她会如此抗拒。
她起身下床,将青芜扶了起来,忍不住问道:“你讨厌裴钰?”
青芜眸底闪过一抹复杂的挣扎,缓缓摇了摇头:“我为什么要讨厌他?我们一同伺候二姑娘和世子爷,一路走来,我非但不讨厌他,还很喜欢他。”
“可这种喜欢,和男女之情是不一样的。”
青芜微微蹙着眉头,眸光清澈而坚定:“翠儿姑娘和我说过,当初多亏有姑娘提点她,不要甘心作妾,要找一个真心相待的男人。”
“我从小看着我爹娘,他们心甘情愿要在侯府做一辈子奴才。能做到老夫人身边的姑姑,管家,便觉得高兴满足了。”
“可我不一样,我想出去看看更广阔的天地,而不是一辈子困在侯府里。”
徐望月眼眸微阔,眸底闪过一抹诧异。
她知道青芜聪明,却不知道她还有这样的心思。
徐望月握着青芜的手,缓缓眨了眨眼睛:“我听明白了,你不是不想嫁给裴钰,是不想重复你爹娘的人生。”
“放心吧,世子爷待你们那么好,不会把你和裴钰永远困在侯府里的。”
“他一直想要磨砺裴钰,让他独当一面。你既有这样的鸿鹄之志,有机会就该让世子爷知道。”
徐望月见青芜低垂了眸子,点到为止,没有继续说下去。
她身子疲累,干脆睡了一觉。
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下来,离那封信上的时辰越来越近,徐望月没有太紧张。
毕竟假扮长姐这件事,她做过许多次了。
待他们从书院出发时,青芜按裴长意的吩咐,把徐望月打扮成世子妃夫人的穿着。
裴长意和裴钰顾怀风商量许久,决定让裴钰一个人跟着他们进去,顾怀风藏在暗处,随机应变。
一切准备就绪,马车缓缓在路上行进着。
差不多同时,徐老爷正要出门,惊讶地发现整个徐府,被衙差们围了个水泄不通。
徐老爷怒气上涌,他和松竹县县令赵大人私交不错,衙门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来为难自己?
带头的捕头上前,很严肃地看向徐老爷,语气森然:“冒犯了徐老爷,王府灭门一案,有百姓举报曾见你和那王家小姐拉拉扯扯,县官大人想请老爷您去和他谈谈。”
听到是王府命案,徐老爷皱起了眉头:“此事我自会去找县官大人解释,只是我今日有要事,恕难从命……”
他的话还没说完,就见那捕头抽出了刀:“徐老爷,请你莫要为难我。”
月色之下,捕头的刀发出幽幽寒光。
自古商人都知道,民不与官斗。
徐老爷本能往后退了一步,转头看向管家,冲他使了个眼色。
管家跟了他许久,对这交易也很熟稔。他脱不开身,只好让管家去了。
徐老爷并不知道,他前脚跟着捕头离开,后脚便出现了更多的衙差,将整个徐府围住。
天罗地网,别说是管家,就连徐府里的鸟都飞不出去。
顾怀风躲在暗处,确认黑骑护卫扮作的衙差已经将整个徐府都控制住,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烟雾弹。
天空中,闪过一道并不起眼的光亮。
裴钰掀开了马车帘子,轻声说道:“世子爷,顾将军那头成了。”
裴长意点了点头,眸光一黯,缓缓转头看向徐望月,亲自帮她整理好帷帽。
徐望月勾起嘴角,一双柔荑覆在裴长意手上,语气甜腻:“郎君,我们上去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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