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术时间很长,差不多有16小时。
虽曲折,但最后成功了,
只是,陆怀序没有醒,他安静地躺在手术台上,他不知道小陆言手术成功了,他也不知道小陆言被推出了手术室……他更不知道,明天会怎么样。
他只是躺着,接受命运的分配。
贺季棠慢慢摘下口罩……
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仪表上的数字,那些数字让人触目惊心,陆怀序的生命体征很微弱……微弱到随时可能离开。
贺季棠是个医生,他早就看淡生死,但这一刻他无法释怀。
他附到陆怀序耳边,低低道:“盛渺还在等你!你就甘心这样走吗?”
陆怀序没有回答他。
陆怀序静静地躺着,面色苍白如纸,了无声息……这一刻贺季棠忽然想起了很多的往事,每一幅每一帧,陆怀序都是鲜活的!
贺季棠极少流泪,
但是此刻,他还是忍不住双目湿润……
他的助手走过来,轻声开口:“贺医生,外面还要您去说明一下……”
贺季棠微微仰头,淡道:“知道了!”
他走出手术室。
外面有许多人,盛家和陆家的人都来了,他们都在为小陆言担心,可是没有人知道,陆怀序也躺在里面,他们不知道陆怀序生死未卜……
贺季棠走到盛渺面前。
他轻声开口:“手术很成功!”
盛渺捂住嘴唇。
她喜极而泣地看向沈清……
沈清亦是激动得很,不住地说着菩萨保佑,她还说要回家烧香。
贺季棠撑起精神:“暂时要在监护室里住几天,确定没有问题了会转到病房里护理。”他说完往手术室里走。
盛渺忽然叫他:“季棠哥!”
贺季棠身体一僵,转身看她。
盛渺犹豫了下问:“陆怀序呢,他是不是还在手术室里?怎么……没有见他出来?”
贺季棠喉咙发紧。
他正要回答,一道声音响起:“刚刚手术结束,陆总接到电话,H市分公司出了紧急事务,陆总赶过去了……可能要在那儿待一段时间。”
话音落,秦秘书快步过来。
秦秘书一身职业装,像是从公司直接过来的,有她有解释,盛渺根本就不会怀疑……她便以为陆怀序临时去H市了。
但她心里隐隐失落。
小陆言手术成功的时候,她是希望能看见陆怀序的。
沈清轻轻握住她的手。
无人的时候,沈清提起这事儿,盛渺垂眸想了一会儿,她说:“以后再说吧!沈姨,我曾经那样痛恨他,但现在却犹豫不决了。”
沈清很能理解——
人心都是肉长的,在盛渺最无助的时候,被陆怀序那样温柔地对待着,怎么可能不稍稍心软……
……
一周后,小陆言转回VIP病房。
她虽虚弱,但是术后情况很好,她贴在雪白的枕上声音像小猫儿一样:“妈妈,我做了个梦……”
盛渺轻摸她的脸,很温柔地问:“言言做了什么梦?”
“我梦见爸爸了!”
小陆言小脸皱成包子,她努力地回想那个梦……但是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。
她看着盛渺,喃喃地说想爸爸了。
盛渺柔声低哄:“爸爸去H市出差了,过阵子回来,就可以看小陆言了。”
小陆言很乖,闭上眼睛睡觉……
但是才闭上眼睛,她又梦见了陆怀序。她梦见她在手术室里哭着叫爸爸,但是爸爸一直躺在那里,像是听不见她的声音了。
“爸爸,爸爸……”
小陆言不断呓语。
盛渺听见,以为她是太想陆怀序了,小陆言平时就很粘陆怀序……
夜深人静。
盛渺独自站在落地窗前。
她低头看着手机,其实她很多天没有陆怀序的消息了。她给陆怀序发了很多微信,都是关于小陆言康复的情况,但是那么多消息,都是石沉大海……
她想,或许是H市的事情,太棘手了。
但她又觉得不对,
陆怀序很疼爱小陆言,他不可能因为公司的事情,而不回她任何一条消息……她想过打电话,但是她跟他的关系,让她裹足不前。
她想,再等等吧!
或许明天,陆怀序就会跟她联系,
或许明天,他就会从H市回来。
……
陆氏医院,重度监护室。
陆怀序静静地躺着。
他抽掉了全身近一半骨髓,他抽掉身上近三分之一的血浆给小陆言换了一遍……
他用自己,续了小陆言的命。
他从寺里求来的护生符,其实没有用,真正有用的是他自己……他曾经跪在佛前问佛祖,什么是诚心,佛祖告诉他是尽他所有。
可是佛祖没有告诉他,回来的路。
贺季棠一直守着。
他的眼里熬出了血丝,但陆怀序的情况,不容乐观。
这时,监护室的门被推开了,门口传来护士压低的声音:“陆夫人您不能闯进去,这是重症监护室……贺医生……”
她没能拦住,陆夫人还是闯了进来。
深秋的夜。
陆夫人站在门边,她怔怔地看着病床上躺着的人。五官那么像陆怀序,身材那么像陆怀序……
可是,怎么可能是她的陆怀序呢?
她的陆怀序那样意气风发,她的陆怀序时刻都是骄傲的……他怎么会躺在这里,一动不动呢?
是她看错了!
一定是她看错了!
陆怀序不可能躺在这里的,他不可能做这样的傻事的,他自小就由她教导长大,她没有教过他这个,没有教过他……用命去换孩子的命!
陆夫人无法接受,
她轻轻摇头,一头丰润的黑发散了开来,里面已经夹杂着银丝。
深夜里,响起女人凄厉的叫声——
“陆怀序!”
她抓着贺季棠的衣襟,发疯似的尖叫:“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,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!你把他变回来,把他变回来……”
贺季棠压抑又压抑,
他克制着情绪,低声说:“这是陆怀序自己的选择!在他跟小陆言之间,他选择小陆言……他爱盛渺跟孩子!我想他不会后悔。”
陆夫人倒退一步。
她喃喃开口:“爱……是,他爱盛渺跟孩子!可是他有没有想过他还有妈妈,他这样让我怎么活,让我怎么活啊!”
她跪倒在地上,
她散着头发,她痛哭流涕道:“贺季棠,你抽我的血,抽我的血救救陆怀序……抽多少都行,只要能把他救活,抽多少都可以!”
夜色渐浓。
贺季棠心中充满了无力感。
陆文礼也来了。
他怔忡地看着眼前这一切。
这时,他才知道那晚陆怀序去找他,是跟他决别……是去安排好他的下半生,纵然当年他那样对不起他,陆怀序还是没有忍心,还是给他钱养老,但是他自己的苦,却从未说过。
陆文礼颤着手,去摸自己唯一的儿子。
他甚至不敢问,陆怀序还会不会醒过来……
陆夫人不许他碰,她像是市井妇人一样掐着陆文礼的脖子,宣泄着自己的痛苦:“陆文礼,我们的儿子可能再也回不来了,他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……”
她痛哭出声。
她推推搡搡,把陆文礼当成面团一样揉捏,她更是厉声哭喊:“如果要报应,就来索陆文礼的命,就来索我的命啊……陆怀序是我儿子……”
……
仪器闪着红点,发出哔哔的声音。
陆怀序的左手轻轻动了动,他在昏迷中听见吵闹的声音,这声音像极了很多年前的那个雨夜,很像她母亲凄厉的叫声:“陆文礼……”
陆文礼……
陆文礼……
盛渺,小陆言……
陆怀序缓缓睁开眼睛。
陆夫人止住了尖叫,
她看见陆怀序睁开眼睛,她看见陆怀序醒了过来……
深夜,灯火通明。
贺季棠给陆怀序做了全套的身体检查,结果不是很好,陆怀序是清醒了,但是他全身的生理机能停摆,他的四肢无力,特别是右手几乎可以宣判神经死亡。
陆怀序平静接受了现实。
余生,他可能终生坐在轮椅上,他的右手无法正常使用,他需要开始练习左手……
说得难听些,他变成了废人!
他没有后悔,
他躺在病床上,很平静地说:“小陆言是我的孩子,这些都是我自愿的!不要告诉盛渺,我跟她现在不是夫妻,她有权利过更好的生活……”
贺季棠没有听下去,他走了出去。
陆夫人半跪在床边,她捶着床,痛哭出声:“陆怀序你这是何苦!渺渺那么爱你,她知道你变成这样,她会留在你身边的。”
陆怀序闭上眼睛。
他的眼角浸着一抹湿润:“我以爱为名,曾经禁锢了她那么多年!现在,我想放她自由……”
陆夫人痛哭不止。
陆怀序静静地看着上方的白炽灯,他想,他的母亲不明白,其实他现在并不痛苦,相反他是幸福的……
盛渺曾经说他不懂爱,
但他现在懂了,
爱不是占有,更不是逼迫,而是成全……
……
小陆言出院前,盛渺都没有等到陆怀序。
秦秘书倒是常来,她总说陆总很忙,在H市忙得焦头烂额……时间久了盛渺也知道不是那么回事。
她也曾打过电话,没有人接听。
这天,就是小陆言出院的日子了,盛渺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回秦园一趟,她想至少要等到陆怀序回来……
出院手续办好,正要离开时,陆夫人过来了。
一个月未见,陆夫人憔悴许多。
她看着盛渺的神情,复杂而又带着惴惴不安,她姿态放得有些低:“我能抱抱小陆言吗?我……总归是她的奶奶。”
沈清欲言又止,最后,她还是把决定权交给了盛渺。
盛渺斟酌了下,没有反对!
她恨陆夫人,到现在她还是没有释然,但是她看得出来陆夫人是真心疼爱小陆言的,她不想在孩子面前,表露过多的仇恨。
陆夫人得到首肯。
她抱住小陆言,紧紧地抱着,她心中有太多的话想说……可是她一个字也不能说,她只能抱着小陆言,抱着陆怀序半条命换来的骨肉。
陆夫人滚滚落泪。
盛渺站在一边,她不知道陆夫人的心情,她也无从安慰。
总归是有隔膜的!
陆夫人抱了许久,松开时她拉出那枚护身符看了很久,才紧着声音说:“把这个戴好,是爸爸送的。”
小陆言乖乖点头。
陆夫人擦擦眼泪,她再看着盛渺时,低着声音说:“过去是我对不住你!你可以恨我,但是……别恨陆怀序了!”
后面的话,她说不出来,也不能说。
她答应过陆怀序,不告诉盛渺的。
陆怀序说他现在是废人,给不了盛渺幸福,他说盛渺才29岁,她还有很长的人生要走的,他说时间久了……盛渺还会碰上她的良人。
陆夫人又摸摸小陆言的脸,匆匆离开。
再呆下去,她会疯掉……
小陆言看着门口,小声说:“这个婆婆好奇怪哦!她好像很伤心。”
盛渺心里也难过。
她抱着小陆言,想了想还是告诉她:“这是奶奶!是爸爸的妈妈。”
小陆言还不是很懂……
盛渺微微一笑。
她牵着小陆言离开,等到坐到车上时,她想了想还是发了条微信给陆怀序【陆怀序,我跟小陆言在秦园等你!】
她以为,这次仍是石沉大海。
但是约莫过了五分钟,陆怀序回复了她的信息,他只简短地发了几个字。
【对不起!我跟倾城在一起了。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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