寺庙祈福的清晨,霍宅。
霍逸成本睡眼惺忪的等着李大夫搭脉,听到霍淑云的话后,瞬间清醒。
“童养媳?你可知楚烟不过五岁多,怎么就……”
“若不做童养媳,做你义妹,日后便要嫁人生子,到那时,你和老爷夫人如何舍得?”霍淑云轻飘飘的将他的话回怼了去,“她干娘和哥哥们已经愿意将他留下,你若而今舍了她,她又该去哪儿?”
“……”
霍逸成一时哑然。
童养媳。
他反复咀嚼着这三个字,实在难以想象自己会和这么小的丫头成亲。可一想到宋楚烟会在院子里陪着自己一起长大,便说不出拒绝的话来。
霍淑云见他已经有所动摇,又补了一句。
“他们村里的穷样你也看见了,南下的路,若只是吃苦倒也罢了,要是遇上个贼匪什么的……”
“别说了,让我想想。”
霍逸成及时打断,不敢细想,他也曾在书中读过一些荒年的故事,字里行间都盈满血腥气,叫他看着都胃里犯恶心——让他去想宋楚烟可能会死在哪片淤泥里,只会令他心脏发疼。
见状,霍淑云也深谙点到即止的道理,并没有多加追问。
可等她要折返回去时,却又鬼使神差的停下脚步,回头看霍逸成:“只是,不知道她是否心甘情愿的留下。”
霍逸成皱着眉头抬头,只看见霍淑云的身影遁入黑暗。
是否心甘情愿?
嬷嬷不知道,他亦不知道。
一切的计划,不过都是他们的一厢情愿。
他回到屋内却怎么都睡不着,天边还没亮,外面传来细微的声响。
约莫是宋楚烟醒得早,小红小翠听声音进门,已经在外面的房间里忙活起来,时不时能听到咯咯的笑声,为常年安静的院子里多添了几分热闹。
霍逸成也跟着起身洗漱。
一番折腾下来,天边也不过浮了一线鱼肚白,路上灰蒙蒙。
霍家的马车却已经早早收拾好,等待在后门前,家仆们提灯引路。
宋楚烟和霍逸成今日都穿着靛青的衣裳,小翠笑说:“山路崎岖,夫人的意思是穿颜色深些的,压一压,免得一进山门就生了病,又要折腾。”
宋楚烟一身靛青衣服,发间戴银簪,只是缀着流苏和绒花,也是可爱的。
霍逸成忍不住夸她,宋楚烟拽着他爬上马车:“快些快些,不然跟赶集的人撞上,路就难走了。”
小红将几个食盒放到车上,笑:“小神仙竟还知道早市的时辰?”
“摆摊的时候听叔叔婶婶们说的。”
宋楚烟笑眯眯,帮她固定好食盒,又去督促霍逸成吃药。
待一切准备就绪,马车启程,宋楚烟打了个哈欠,知道山路远,和小红一起靠在角落里补觉。
霍逸成却怎么都睡不着,偷偷掀开车帘的一角,看赶集的人已经陆陆续续的进来,马车慢下速度,逆着人群往镇子外去。
等马车彻底离开镇子,踏上山路,天边已经浮了半抹白。
宋楚烟小憩清醒,凑过来靠在他的手臂上,也不敢往窗户上趴,声音软绵绵的问:“小红姐姐说寺庙里可以求护身符,还能祈福开光,我也想给干娘和哥哥们祈福,可以吗?”
“可以。”
霍逸成失笑,正想问问她准备求什么,余光却瞥见山路的人群里,有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他偏过头。
沈奕川正在人群里和他对上一眼。
只是一瞬,霍逸成突然就将窗帘阖上,心脏几乎心虚的跳出嗓子,不由得又咳嗽了几声。
“润润喉。”宋楚烟手疾眼快的去拿润喉糖。
“……”霍逸成咳嗽不止,眼底浮现一抹自嘲——可笑,他原来也有心虚害怕的时候,而且,他自诩追随姐姐的步伐,不愿骗人害人,此时此刻,他却将别人家的妹妹藏在马车里。
他的私心,原来是希望宋楚烟留下的。
无论她是否愿意。
而人群之中,沈奕川其实没看清马车上的人是谁,只是心里莫名觉得不舒服,停下脚步。肖瀚拽他:“停什么?再过几个时辰大家就要启程了,咱们得快去快回!”
“来了。”
沈奕川收回目光,心里还在猜测这马车这么华贵,也不知道是不是霍家的。
面上,他还是加快步伐跟上徐妩和肖瀚的步伐——管他是不是霍家的马车!见妹妹最后一面更要紧!
他迈步踏入人群,那还没走远的马车又被掀开一角。
宋楚烟的两只眼睛钻出来:“奇怪,霍哥哥刚才是看见了什么?”
她只看见不息的人群。
心里却莫名有些焦躁。
总觉得,要发生什么事情了。
……
庄子。
大家都收拾得差不多。
王春梅早已经给整理好行李,在门前坐着,得知徐妩还要去见宋楚烟最后一面,气不打一处来:“奇了怪了!前天昨天她不去看宋楚烟,偏偏今天我们要走了,她就要看女儿了!这不是耽误我们启程么。”
“她之前不是脚受伤了么。”赵桂花用手肘戳戳她。
人家才将女儿卖给了霍家,嘴上留情点呀。
奈何王春梅看不出来赵桂花的意思,嘀嘀咕咕的骂了两句。村长和几个婆婆都听不下去,吼她:“闲着没事到后院去待着,别在大门口骂骂咧咧的,还挡路!”
王春梅被嫌弃,心里只觉得委屈。
李二狗还沉浸在楚烟妹妹被卖的消息里,根本没时间安慰王春梅这个亲娘。
王春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,到后院里推翻了绑好的几捆稻草,还想继续发泄火气,就听见几声狗吠。
“叫什么叫!”
王春梅循声看去,就见大黑和二黑正被锁在后院角落,当即一顿。
徐妩他们是急着去找宋楚烟,才把两只狗留下的吧。
这两只狗,平时似乎跟宋楚烟的感情很好……
怪不得在这里跟自己过不去!
王春梅眼底泛起怒意,一想到宋楚烟现在高床软枕的睡着,徐妩等人还那么关心她。
而她,不仅要继续南下吃苦,还不被自己儿子关心。
凭什么!
心里的火气更浓,王春梅鬼使神差的抄起角落里的锄头,朝着两只狗走去,高高举起,眼底满是血色。
“要怪,就怪你们是宋楚烟的狗!杀不了她泄愤,就拿你们两个畜生的命来抵吧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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