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时常流露出的哀切眼神,是她上一世从未见过的。
看来,变化的不仅仅是自己,他也一样。
她其实很想问他,怎么不好奇今日自己去做了什么?可又怕得到不想要的答案。
她回了回神,“伤口如何了?”
“好多了,你瞧瞧。”说着,他就扒开整齐的衣襟,把胸膛裸露了出来。
离那日刺杀已经过去近一月,他的上半身已经不再绑着绷带了。昏黄的灯光下,那处剑伤格外触目惊心,狰狞的形状刺痛着她的眼睛。
李玄然立刻将衣襟合上,笑容难得赧然,“不会吓着你吧?”
其实,他的手臂、后背上,有很多大小不一的伤痕,薛洛是见过的。可没有哪一处的伤,让她生出如今这般复杂难言的情绪来。
心痛,怜爱,愤怒,痛恨。
她摇了摇头,并未多说什么。关窗之前,她踯躅了一会,还是道:“天气渐冷了,伤口好得慢,晚上要早些休息。”
顿了顿,又道:“我要在新年之前,彻底扳倒王家。你若有余力,便与我一同想想法子。花费体力的事,你就不必背着我再做了。养伤要紧。”
李玄然的表情如午夜绚烂的烟花,一下子绽放出耀眼的光彩。他点了点头,乖顺地钻进了被子,只露出一颗脑袋,“洛儿,府医说过几日我就可以回王府了,你和……”话到嘴边转了个弯,“你会去王府看我的吧?”
薛洛没回答,只瞥了他一眼。不多时,她轻轻关上了窗户,离开了。
听着脚步声渐远,李玄然无比哀怨地叹了一口气。须臾后,他的眼神渐渐冷了下去,那副惹人怜爱的模样似乎从未属于过他。他掏出墨玉,放在唇边。
随着奇异而刺耳的鸣叫响起,训练有素的王府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。其中一人拱手上前,将今晚醉仙居发生的所有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。
让薛怀风驻守皇陵,是为了让王家无从下手。
让薛泽每日在城门观察风向,助力于推测二人的意图和动向。
让昌乐公主出手斩断选妃背后的阴谋,王家与东宫才难以更进一步。
让殷华晏消除东宫助力,使得太子、姜太傅和礼部对王家心存芥蒂。
让褚清盯梢王慧墨的一举一动,才能有机会收集他贪赃枉法的有力证据。
让张图对王家生出异心,从而极大削弱王家在长兴的实力。
合纵连横,她是想以围剿之计,将王家一举绞杀!
即便是步步为营的李玄然,也不由得惊叹于薛洛的缜密与奇诡。她在如此短的时间内,就能拉拢到志同道合的盟友,策反敌人的强力帮手,勘破人心、识人用人的本事,绝非自己力所能及的。
可即便如此,她对自己却从未有过一丝算计和利用。所以,她才难以接受自己的隐瞒,难以明白自己的“做戏”。
他不再反思自己的不妥之处,问道:“王丛远最近在做什么?”
一名暗卫上前,“去安康了。”
李玄然面露古怪,思索了好一会儿。突然,他面色一变,“派人盯好他,与何人相见、谈了什么,都要第一时间报回来!”
暗卫面露难色,“王家的杀手很是棘手,若是想近身,恐怕困难。”
李玄然略一沉吟,而后缓缓露出了令人生畏的冰冷笑容,“王丛远作为王家的大家长,将王家荣耀视作生命。若是作为大本营的晋原着了火,不知还有没有闲情逸致编造薛怀风和赵朴忠安康剿匪的罪证?”
暗卫立刻了然,借下任务后,很快消失了踪影。
……
斩雪恢复伤势后,很快带来了殷华晏的消息。
果然如他所承诺的那样,孟望轩对王慧墨越发怨恨,直言王慧墨要在礼部安插棋子,企图颠覆皇权。而太子也终于不再维持他的中庸形象,多次向皇帝直言吏部尚书之位空置太久,应赶快选用德才兼备的官员上任。
前朝闹得一团糟,但皇帝似乎颇有种坐山观虎斗的悠然自得,既不赞成任何一方,也不申斥任何一人。
“殿下还说,让薛姑娘放心,短时间内,东宫绝不会再成为王家的助力。只是……”斩雪显得有些迟疑。
薛洛微微侧脸,示意她继续说。
“只是殿下最近受伤了,这些时日一直在府中休息。”
薛洛的神情变得凝重,“受伤?在哪儿受的伤?要不要紧?”
斩雪沉声回答:“与在天香楼跟踪和追杀他的,是同一批人。不过,是咱们国公府的旧敌,与薛姑娘无关。”
薛洛斟酌了起来,“能让他束手无策,想必一定棘手。你是旧部最出色的杀手头领,放在我身边实在屈才,趁此机会,你便回去听他发号施令吧。”
斩雪很是惊讶,她没有想到,薛洛居然如此大度地就将自己“还”了回去。她似笑非笑道:“那若再有杀人的活计,或是旁人要暗杀你,你又该如何是好?”
薛洛一愣,也悠然笑了,“我窝在窝里,旁人动不到我。而且,杀人的法子,老是用也不灵了。你回去告诉世子,让他好生养伤,我作为盟友,也该让他放心不是?”
斩雪默然,不多时拱手道:“薛姑娘,多谢。”
送走了斩雪,薛洛开始串联起了最近的消息。
据日日坚守景风门的薛泽说,很久没有再见过王丛远了。又从掠羽的口中得知,王丛远本是要去安康的,半路改道去了晋原,李玄然已派人掣肘了他,短时间内,他很难再回长兴。
自从大姊和离之事后,王慧墨比之前深沉了不少,也狠毒了不少。可若没有了王丛远,单是对付王慧墨一人,还是要少了许多难度的。
很快就来到了九月下旬。
虽说十月十日才出吏部考核的结果,可在九月中下旬,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,都会让官员们如同惊弓之鸟。
这个时候,是官员们最怕百姓们或是下属们检举的时候,一旦被查实,官路便算是走到头了。
这个时候,也是官员们私下走动最频繁的时候,每一个人都想第一时间得知吏部的评判和皇帝的偏向。
王慧墨作为吏部最炙手可热之人,不管有门路的,还是没门路的,都削尖了脑袋想得到他的青睐。可他对谁都是一副客套而疏离的模样,让人揣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来。
而在京郊的一处别院中,又是另一番景象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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